番外曜卿(上)_金玉往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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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曜卿(上)

  谁人相伴,锦绣河川,三千里江山如画,也比不上你眉心间的,一抹朱砂。

  【壹姑苏台上乌栖时,吴王宫里醉西施】

  暮色沉寂,西城郊外有犬吠声。

  他抓着她的手,竭尽全力地向前逃。

  夜路之中寂静空旷,他们两个人必须要赶上今晚的火车。不料在郊外遇到乱石岗,他选择毫不犹豫的首先跳下去,然而她却惊呼着摔倒。

  他闻声回过头去,赶忙去扶起她,她痛苦地走不动了,是脚踝崴到了。

  她因恐惧而不由战栗,却对他说:“你快走吧,景衣,别管我了!已经没有时间了!”

  “不!明筝,我死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!”

  江明筝仰起头凝望他,坚定不移地回答:“我不能让你死,哪怕是我死了,你也要好好活着才行!”

  段景衣心中动容,还想再说些什么,不料道路尽头却有数道手电筒的光束照来,她与他二人皆是刺痛了眼,下意识地遮住视线,透过指缝去看。

  几辆军用汽车停在那里,最前方的车子被人从外面打开,一身齐整戎装的军人走下车来。

  皎洁月华将他的侧颜勾勒出冰冷的银边,江明筝看清眼前面孔后,她瞬间大惊失色。

  万曜卿那森冷而漠然的目光笔直地慑入江明筝眼底,他连一点迟疑都没有,从腰际拔出佩枪,“咔嚓”一声子弹上膛,对准了段景衣,只听黑夜之中响起一声怒吼般的“砰”。

  滚烫的血液从段景衣的胸口中汩汩流出,他估计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只觉脑中因剧痛而空白一片。

  江明筝秀丽的面容上喷溅上了点点血迹,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段景衣,她惨白着脸,心惊的全身战栗,嘶声力竭地发出濒临崩溃的惨叫:“景衣——!”

  西郊城外惊起一片隐匿于草丛中的飞鸟,犬吠声更加强烈,天边有几声闷雷滚过,狂风暴雨在顷刻间洒落漫山遍野。

  江明筝悲痛哀绝地将藏身在腰间的佩枪举起,枪口指着万曜卿,她声嘶力竭的叫喊:“我要杀了你!”

  万曜卿身后的卫戍们立即掏枪,却被万曜卿下令住手。

  望着面前那全身颤抖的女子,万曜卿知道,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。于是他沉下眼,心凉半截。

  纵然她欺骗他,他却不愿让她死。

  真令人发笑,他万曜卿是从几时变得如此仓皇落败?呵,大概……大概是从见到她的那一天起。

  那日是百花尽开,姹紫嫣红,他随人去听戏,她一袭碧衣,水袖挥洒,唱尽一曲媚眼如丝。

  无奈乱世萧萧,他本是心系家国,又何必,让他遇见她?

  【贰多情只有春庭月,犹为离人照落花】

  两年前,民国五年。

  那时候的江明筝还是忙碌着演讲与追求自由的女学生,与同学们一起组织游行示威,高喊着“祖国不可割让”的激昂口号,脸上洋溢着的是青春与热情的色彩,手中的小彩旗随风飘舞。

  那时候的万曜卿已是第二十一师的师长,刚刚打赢了南北之战,又因剿灭辽东一带胡匪有功,蒙清政府赏银数千余两,管辖与头衔也猛增,报纸上全部都是他的头条,称他是“名将如虎,后生可畏”。

  只可惜时间不对,她晚遇见他十天,又或者是他从未南下去枫溪城,她与他之间就不会一步走错,全盘索落。

  那日百花尽开,姹紫嫣红,万曜卿刚带军驻扎在枫溪,便杀鸡儆猴般地铲除了一批妖言惑众的革命党,当地军官刘玉成为了讨好他,请他去新塘楼里喝酒听戏。

  都说枫溪城的昆曲最有名,新塘楼里最近来了个角儿,彭四公子花了重金捧起来的,短短十天就引来大批的客,刘玉成一边为他斟茶一边笑:“万师长听吧,包管你能喜欢。彭四公子看中的人,个个都是上品。”

  万曜卿正值年少轻狂,尚不把他人的阿谀奉承放在眼里。眉梢眼角里都是年轻气盛的意气风发,抬起茶杯轻抿一口。

  台上帷幕在这时徐徐拉起,先出场的是蓝衣小生,唱罢几句之后,水衫碧裙的女子挥舞着水袖脚生莲步,她妆容风华,身形纤瘦,眼波转一转,仿若要摄人魂魄。

  那天的戏唱的是《游园惊梦》,江明筝是那杜丽娘,正唱着: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,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与死,死而不可复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”

  万曜卿在台下听着这些,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,连茶都忘记要去喝。

  刘玉成瞥见他的样子,窃笑着贴近他说,“万师长,她是枫溪人,姓江,闺字明筝。如若万师长有意,待玉成去与班主说说,请她来厢中一聚可好?”

  万曜卿没有立刻回应,视线在台下扫一圈,发现同是贵宾座上的雍容男子,便问刘玉成那是谁。

  自然是彭四公子呀,江姑娘但凡唱戏,他是场场都必来看的。

  哦,倒也算是一表人才。

  既是如此,不如也邀彭四公子一同来聚?他定会感到十分荣幸。当然啦,万师长,这还都要您来定。

  他沉默着,目光又朝台上女子瞟去,末了他以那低沉如钝器般的声音回答道:“客随主便,今日还是由刘队长你来决定吧。”

  刘玉成就弯着眼睛笑了,点头哈腰地起身去办,如同一只前去觅食的老狐狸。

  夏夜风暖,新塘楼的包厢内欢声不断。前来的彭四公子携带着艳丽女伴,刘玉成的身边自然也不乏有佳人相陪。

  而万曜卿只是点着一支烟,一边吐出袅袅烟雾,一边听彭四公子讲着枫溪趣事。万曜卿皮笑肉不笑的陪着寒暄,偶尔会移动视线,去看那坐在人群之中的静默女子。

  江明筝卸了戏妆,但却未脱下水衫碧裙。他和她相对而座,见她容颜素雅,一双美目如同翠玉,他看的入神,直到她忽地抬起双眸。

  万曜卿便微微一愣,她却轻笑,问他道:“杜鹃花可都美么?”

  这话令他诧异许久,方才想到枫溪常年盛开杜鹃,这般美景在别处是不常见的。可他却一时哑言,将烟蒂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,旁侧的彭四公子笑着打趣:“万师长怕是想要说花虽美,不如人美吧。”

  江明筝闻言,有点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,他瞥见那表情中的迷人风韵,不知怎么的心中动容,脱口出:“江小姐,你……”

  她以眼相问,他反倒迟疑了,摇摇头,“没什么。”

  那日分别,彭四公子携女伴送江明筝回去公寓,万曜卿走在最后,转头去看她,她恰巧也回过头来望,嘴角含笑,点头示意,一如桃花风中开。

  万曜卿怔了许久,副官为他打开车门,他坐在车里心猿意马,不到一会儿就命副官调转车头去尾随彭四公子的车。

  江明筝与彭四公子是在公寓楼下道再见的,他走出车子站在她的公寓下抽了几支烟,都是抽了一半就被他踩灭。

  副官提醒他要早些回去,时局动荡,他没带卫戍在外面逗留并不妥。可他却鬼使神差的走进了公寓大门,他知道她的房间在哪里,因他看见有扇亮灯的窗里映出了她的影子。

  他叩响了那扇门,门内传来她动听的问话声:“是谁?”

  这要他怎么回答?他说不出口,她已然为他打开了门,眼神中布满惊讶,“万师长……”

  她的体香是清冷的,他闭眼深嗅,迷乱之余已经踏入门内将她一把揽在怀里。

  她并不挣扎,他不由抱得更紧,片刻过后,她仰起脸凝视他,乌黑翠玉般的眸子,似幽怨似蛊惑,四目相接,他的整颗心忽地沉落下去。

  一眼回眸可倾城,也足以令世间许多男子为之陷落,包括他在内。

  不料她眼眶突然泛红,几乎就要有泪水流淌而下。他以为是自己的鲁莽冒犯了她,不禁感到歉意,松开她退后一步,她忙解释:“我只是想到家中落魄事,忍不住心中难过罢了。实在是万师长的年纪……和我一位兄长相仿,令我不觉的想起他来。”

  “江小姐不必致歉,是我轻率了。”他抬手拭去她眼角那颗即将滑落的泪珠,留下一句,“明日再见。”

  【叁离愁渐远渐无穷,迢迢不断如春水】

  只是那日之后,万曜卿并未履行承诺。

  并不是他失了信,而是军务繁忙,他脱不开身,也渐渐地忘了与她之间还有再相见的约定。

  西北战事一发不可收拾,豺狼四起,军情紧急。临时大总统甚至特派亲信来劝他的架,要他回去沧平出任国务卿,为的是要避免军阀混战递向吞并的局面。

  那年万曜卿只有二十五岁,遗老阵容自是对他的年轻与粗暴过分不满。

  只是战争需要他,他的做派也的确超乎年纪的狠辣。

  万曜卿赶赴沧平任职,谁知却在途中遇刺,伤势极重,医生说他活不过当晚。

  可万曜卿昏昏沉沉的熬过了一晚,竟没死。副官问起他是怎样撑过来的,他嘴上说不知道,心里却如明镜。

  他想到了她的一瞥一笑。

  分明没有过多了解,他却因想着她的面容,而从鬼门关走过。他方才想起,距那日与她承诺后,已有二十几日不见。

  待伤势复原,任职国务卿,万曜卿起身返回枫溪。前来迎接的自是刘玉成,嘘寒问暖一番,又在家中别墅里举行舞会聊表心意。

  是在那场舞会上,万曜卿与江明筝重逢。

  邂逅她的那一日,刘玉成的别墅中宾客众多,舞会盛大,华尔兹曼妙。他腰上的伤在跳舞时还会隐隐作痛,一眼瞥见江明筝从人群中走向他,眉眼带笑,身上飘来的香气蚀骨销魂。

  他清楚记得,那日江明筝穿着一件梅花底的旗袍,耳坠上的红蓝宝石映着雪光般的白皙肌肤,闪闪熠熠。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走来,目光从她的肩一路滑落,莹润手臂,纤纤如柳。

  “万师长,别来无恙。”江明筝抿着嘴角的模样还略带稚气,他约莫她的年岁要比他小不少。

  “江小姐。”万曜卿也对她点点头,“别来无恙。”

  那晚他们聊了不少,万曜卿从未对人推心置腹过,可对江明筝,他甚至说起了自己的家世。

  他出身还算阔绰,父亲经商,母亲是地主的女儿,嫁过来时带了不少嫁妆,生了四个孩子,他排行老三,从小没读过多少书,只爱舞枪弄棒。后来,他误打误撞的跟着一位大哥入了军,一路受到不少照拂,竟也打打杀杀的混得了一个师长的名号。他说他不是官家子弟,在军里也曾受到排挤,他没有了不起的父帅,也不似其他富家少爷那样跋扈,他只懂带兵打仗,不懂那些儿女情长,更不会去讨上头欢心。

  他父亲是在前年病逝的,父亲在死前攥着他的手说:“你既选了这条路,必要打出一片天下,这样你才能后顾无忧,你不比旁人,你只能靠你自己。但是,曜卿,你要做到问心无愧才是。”

  父亲说的对,战场无情,戎马小半生,他心狠手辣一点也是为了自己。大小征战,枪林弹雨,他带兵走来,野心是万丈的,却敢说做得到问心无愧。

  讲到这里,万曜卿竟不好意思了。江明筝一副听得入迷的样子,要他再说下去。

  他不愿讲了,她只好作罢。有人跑来露天阳台这里找到她,请她去跳舞。江明筝却看着万曜卿婉拒那人:“抱歉,我今晚有舞伴了。”

  万曜卿心里喜悦,约她去外面走走。江明筝落落大方的跟在他身后去别墅的花园,又绕到外面去,两人一路往前,走的很慢。他抽着烟,点点火星照亮他戎装上的徽章。她时不时的将长发挽去耳后,那动作撩拨心弦。万曜卿侧眼望着她,发现她忽然眼睛一亮,指着前方的小摊笑道:“那边有孔明灯在卖,我从来没有放过孔明灯。”

  他问:“你想试试么?”

  “当然。”

  “那走吧。”

  “万师长要陪我放孔明灯吗?”

  他只笑笑,没作答。

  一块大洋可以买十个孔明灯,江明筝坐在河边研究,万曜卿拿出打火机替她点燃,两人的动作颇有点笨拙。她还几次弄灭了火,又差点烧到手指,见她这副样子,他不由大笑起来。

  江明筝有点生气地抱怨,“你别笑我,我说过我从没试过这个。”

  万曜卿故作惊讶状,“这么巧,我也不太擅长这个。”

  江明筝显然慌张了,担忧地扭头看万曜卿,“那要怎么才能把它们放飞到空中?你应该早告诉我才对,白白浪费了一块大洋!”

  万曜卿认真的表示赞同,然后又低头研究起来。几秒之中,他托起一只孔明灯,竟也真的飞上了空中。江明筝露出惊喜神色,见他又放飞了几只,她忍不住开心的笑了出来。

  漫天纸鸢,夜晚的风携来暖意,吹散她发丝中的香气。万曜卿在她的身边,凝望她满足的面容,他的嘴角泛起微笑,只觉得沉溺于此,未免不是一件美事。

  其余的一切都可以去忽略,他只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。

  孔明灯越飞越高,江明筝许了心愿,万曜卿饶有兴致的问她:“你都许了什么愿望?说给我听听。”

  江明筝神秘地笑道:“以后再告诉你,现在说出来,就不灵了。”

  那之后,他们没有回去刘玉成的别墅。她打算回去公寓,言下之意是在请他送她。

  万曜卿望了望四周,转眼深深凝视她,开口则是,“不如,你今晚来我的住处吧。”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?安利一个公众号:r/d/w/w444或搜索热/度/网/文《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“/”不然搜不到哦》,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,陪你尬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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