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作_侯府婢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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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作

  昏时,周克馑睁开眼,微微低头,一只圆润的头正枕着他的大臂,阿厘埋在他的胸膛里,睡得正香。

  外头天色微暗,檐下点了灯,细细的晚风顺着窗子荡进屋内,他小心翼翼地把麻木了的胳膊收回来,又替她盖住裸露的香肩。

  一边等着手臂血液回流,一边侧身打量她的睡态,呼吸也是柔顺的,睡得昏沉沉像个小猪。

  他凑到她跟前,想亲亲她,又担心吵醒了她,犹豫之后只放轻动作下了塌,自己在外间穿戴整齐,往里边看了一眼,隐约见她似乎翻了个身,抱住了被子。

  周克馑勾起唇角,按捺住想过去贴贴她的冲动。

 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,来日方长。

  外头余晖仍在,穹顶凝结的积雨云乌色同金光交迭,边缘云絮绵延,露出来半圆的皎皎明月,池塘绿荷红菡萏,卷舒开合随风微动。

  周克馑一路行过画廊,正碰上秦嬷嬷迎面而来。

  他一直对母亲这个陪嫁嬷嬷心头留有两分敬重,自小到大待她也不似旁人,说话都是温和的。

  “嬷嬷这是要往哪去?”

  秦嬷嬷笑眯眯的对他行了礼:“这厢备下了滋补的汤药,正要去伺候云笙姑娘趁热用了。”

  后面小丫鬟确实端着个汤盆,周克馑只当母亲周全:“她现下正睡着,烦请嬷嬷晚点再来吧。”

  秦嬷嬷心头冷哼,面上却仍笑着:“公子说的是,老奴先过去等着,待姑娘醒了再把汤药热热。”

  见周克馑颔首,又殷切地道:“公子快去吧,夫人等您有些时候了。”

  “母亲可有提何时摆酒?”周克馑挂心这个,先探探母亲那边的口风,怕过些日子回军中这事还拖拖拉拉办不成。

  “公子是指云笙姑娘的…?”

  “没错。”

  “您说笑了,哪有通房摆酒之礼呢?”

  周克馑闻言皱起眉头:“通房?不是妾吗?信里母亲是同意了的啊?”

  秦嬷嬷微微弯腰:‘’公子何必挂心这个,是云笙姑娘识得大体,自个儿愿意的。”她抬起头来,眼角眉梢带上不自觉的轻蔑:“她自知身份卑贱,便不强求了,这事已是最好的结果了。”

  “卑贱”这二字刺痛了周克馑的耳朵,他沉下面色:“嬷嬷所言颇多,可云笙同您一个出身,现在又是半个主子,府里有一个算一个,再有此言我剥了他的皮!”说罢转身便走了。

  秦嬷嬷在小丫鬟面前被下了面子,气的火冒叁丈,更觉得那丫头是个祸害,这哥儿也是,近了女色便全然糊涂混蛋起来了!

  “走!那蹄子也该醒了。”还让她候着,想得美!

  阿厘是被叫醒的,周克馑不见踪影,桌前如豆灯火映照秦嬷嬷阴沉的老脸忽明忽灭地,着实吓了她一跳,赶紧抓着锦被遮住胸口。

  小丫鬟见她肌肤上裸露处的红痕羞红了脸,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打量。

  秦嬷嬷开口:“云笙姑娘睡得可好?”

  阿厘往床榻里面缩了缩:“不知嬷嬷有何贵干,请容我稍作更衣。”

  却听她冷哼一声:“老身年过半百,姑娘不必见外,这厢过来就是得眼瞅着姑娘把这药喝下去。”招了招手让小丫鬟递过去。

  汤盆的瓷盖打开,黑乎乎一片,酸涩药味扑鼻而来。

  阿厘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,乖顺地接过汤盆,却是垂着眼帘,许久未动。

  “姑娘犹犹豫豫,莫不是还心存妄念?想为哥儿诞下孩子?”秦嬷嬷装作讶异的样子,继续阴阳怪气地道:“通房丫头可没这资格,不说当下,就是哥儿成婚了,跟贵妻和合双全,也不一定能让姑娘有这机会。”她故意挑扎这蹄子心窝子的话说,她自诩哥儿爱重,以为破了身了就鸡犬升天,门都没有!

  阿厘看了她一眼,心中被她的话激的像是绞紧了,如鲠在喉,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被子。

  成婚成婚成婚,成婚便成婚,通房便通房,他心上有她的一席之地,她便能忍受。何必连她这点念想都要诅咒呢?

  为何这些人都对她有如此之多的恶意?因为她肖想?可云琴不一样乐意与周克馑做妾吗?

  她们只是欺负惯她了,哪还需要理由呢。

  秦嬷嬷还要再开口,突然,阿厘把“啪”的一声,把汤盆掷向她的脚底,霎时白瓷爆裂,碎片和黑绿色汤汁四溅,惊呆了二人。

  汤汁已然不烫,可秦嬷嬷只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,这贱蹄子还敢如此!

  “你放肆!”她怒喝一声,未管湿透得的裤脚,几步来到塌前掀开帐子,就要上手掐她。

  阿厘睁着一双大眼,无所畏惧地瞪视她:“不小心手滑,还请嬷嬷再拿一盆来。”

  眼中似有嘲讽,目光落在她抬起来的手上。

  秦嬷嬷颤着手,一巴掌拍在床沿上,胸脯起伏,咬牙切齿地道:“贱婢,爱驰有时,你给我等着!”

  阿厘扑哧一声,斜斜倚靠在床榻内里,无所谓地回道:“既如此,我就趁着现在好好享受享受,劳您伺候了。”

  “我伺候你?不要脸的东西,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!”秦嬷嬷只想掐死她,心中生出无数折腾她的法子。

  “你骂我,我不爱听,赶紧滚吧。”阿厘又窝进被子里背对着她躺下了。

  小丫鬟被她惊地说不出话来,她居然这样跟秦嬷嬷说话,不怕挨罚吗?

  想起来方才公子对她的重视,又觉得她这是有恃无恐了,跟传闻差不多,心头生出不喜。

  已经许久没人敢这样对她了,秦嬷嬷气煞,却又不能真打她,狠声道:“你且看着!”

  一把拨开床帐,踢了一脚碎瓷看小丫鬟:“收拾好了!”自己转身回去告状。

  小丫鬟只得蹲下身捡碎瓷,一个不小心便被划上了手,本就是多余的活计,更加不忿,抬眼看帐子内隐隐约约透出的人影,咬着牙心中偷偷骂她。

  阿厘睁着眼拨弄床架上的雕花,怔怔的放空,周克馑说过会永远喜欢她,何必纠结秦嬷嬷的话呢。

  大概是因为,这不光是秦嬷嬷的话,也是自己一直藏着的忧虑罢。

  那厢秦嬷嬷带着半身的药渍哭着喊着跑回夫人的院子,周克馑正靠在凉席上和秦玉环说军中见闻,现下二人均是皱了眉头,看向狼狈的秦嬷嬷。

  “你这是做什么?没个体统。”秦玉环饮了一口毛尖不悦道。

  “求夫人给老奴做主啊!”秦嬷嬷涕泪四流地在地上磕头:“本是要给云笙姑娘送汤,可姑娘不爱喝,把老奴骂了一通不说,还摔了碗让老奴滚。”

  “老奴快要六十了,这些年在府中勤勤恳恳,对云笙姑娘更是半点没得怠慢,如今姑娘拿老奴撒火,已经被旁人瞧见了,老奴没脸再在府里待着了,求夫人让老奴回老家罢!”

  “不可能!”周克馑猛然起身,带洒了小几上的茶水,云筝赶忙要拿帕子给他擦弄湿的衣角,却被他呼开。

  “云笙性子和顺,怎么可能因为不爱喝就冲你发难。”周克馑掀了袍子走到跪在地上的秦嬷嬷面前:“你做什么了?”

  秦玉环见状撂下茶盏:“你那是什么态度,你自小被秦嬷嬷照看着,如今她受了委屈怎么还要被你责问!”

  她走到秦嬷嬷面前扶她起来:“你别急,仔细跟我说说。”

  “母亲!莫曲解我,您晓得云笙从来都是胆小怯懦,怎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发这么大脾气。”他不想让阿厘在母亲这留有坏印象,只得换了平和些的言辞。

 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,周克馑想现在就去看她,可他若是回去,此事便全由秦嬷嬷说道,哪还有她的余地。

  “老奴该死,老奴该死啊!还请夫人公子千万不要因为老奴置气,老奴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。”秦嬷嬷又作势要走。

  秦玉环:“把这事理清楚了再说旁的!”这个老货卖乖个没完,真是看不懂眼色,越来越不中用了。

  “馑儿,你且坐下听她再说说,为娘晓得云笙是个好丫头,定不会冤枉了她。”

  周克馑做回席上,一双凤眼锐利看向秦嬷嬷:“那请嬷嬷一定回想仔细了。”

  “欸,欸老奴晓得了。”这哥儿出去了半年变了太多了,她竟在他跟前都生了怯意。

  “就是依照夫人吩咐,老奴碰见公子之后带着汤药去找云笙姑娘…”

  “什么汤药?”她先前说发脾气是因为云笙不爱喝,可她明明最好满足,若是正常的吃食哪会如此?

  “这…”秦嬷嬷抬眼看向夫人,不知道当不当说。

  “避子汤。”秦玉环回道:“我让她送过去的,怕伤了那丫头身子还吩咐厨房放了药性温和不相克的补品。”

  “为何不问过我?”周克馑看向秦玉环:“她喝不喝避子汤为何不先问问我!”

  “啪”地一声,秦玉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:“你是在跟谁说话?这是什么语气?孽障!”

  “我是侯府的当家主母,后院之事全权做主!你那是个什么嘴脸?我让她喝药是在害她?”

  秦玉环看他脸上渐渐浮现的巴掌印,心头生出后悔,他难得回家一趟,军中那样辛苦,自己打他做什么!

  便柔下来态度,抚上儿子的脸颊:“馑儿。”

  “她如今身子单薄,也不是生育最好的年龄,到时候生产母子均有危险,你不得伤心?再说了,云笙在正经妻子先头有喜,你又常年在军中,你也为云笙以后的处境想想啊。”

  原来如此,周克馑看向母亲,动了动唇:“孩儿冲动了,误会母亲好意。”

  秦玉环叹了一口气道:“为娘理解你,正是情热,难免草木皆兵。可你要晓得为娘最是疼你,爱屋及乌也会善待她,好让你安心后宅,无后顾之忧地去挣男人的功业。”

  “孩儿晓得了,让秦嬷嬷继续说吧。”

  秦玉环给他倒了盏茶,一锤定音道:“还说什么,这都分明了,她还小不理解这避子汤的用意,便冲撞了秦嬷嬷,你回去好生跟她解释解释。”

  又对秦嬷嬷道:“嬷嬷就宽以待人,谅解了这丫头吧,等她再长大些就晓得你的好了。”说罢凉凉的看向秦嬷嬷。

  秦嬷嬷这回看懂了她的眼色,赶忙跪下磕头:“老奴晓得了,夫人放心。”

  秦玉环这便又对着儿子道:“馑儿,如此便好了,至于你先前说的抬妾之事等你成婚后自己决定吧,为娘也不愿操心了。”

  这便是回绝了他的请求,周克馑看母亲揉着太阳穴,也不忍再烦扰她,至于秦嬷嬷之事始末等他回去问云笙就晓得了。

  “母亲好生歇息,我便不打扰了。”周克馑给她行了一礼。

  秦玉环继续揉着,无言点了点头,他便掀了纱帘出去了。

  屋内降温的冰早就化为一坛子的水,水上映照出她疲乏的面容,秦玉环看向秦嬷嬷:“她喝了没?”

  “没喝…”

  秦玉环走下去使劲点了点她的脑门:“你啊你,还不去让人熬一碗新的!”

  万万不能在罗小姐进门前出了岔子!

  平京太平街以北,督院街东,有一座新的宅院,占地不大,形制装饰却贵气非凡。

  夏夜闷热,房门大开,纱帘防虫,树上蝉鸣不断。

  小厮跪坐摇扇,有下人轻手轻脚换了新的冰,周琮从案上抬起头,松了松酸痛的脖颈。

  “世子,南边的府里来消息了!”十九人未到声先闻,掀帘进屋几步来到他跟前,递上一封密信。

  周琮闻言眉眼皆松,拆了信封,起身绕开案几,走到窗前展开信纸。

  蝉鸣喧闹,宫灯映衬树影,他一身闲雅疏气,瘦雪霜姿,窗纱外面隐隐有流萤闪过,温黄淡光扫过他的面容。

  十九眼睁睁见他面色沉了下来。

  周琮走到案前,两手夹着信纸放在烛火之上,一瞬间火舌卷走了薄薄的纸张,只落下几片焦黑的碎屑。

  “世子?”十九担心的看向他。

  “无事。”周琮已然坐了回去,继续翻看那本前朝北地志令。

  十九伫立良久,心下担忧。

  世子久未翻页,目无实处,分明在走神,到底发生什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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