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.裂镜_爱慕游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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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.裂镜

  天气有些闷,随时都要下雨。有人陆陆续续撑开了黑色的伞,场面愈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。

  穆因在静默的两排人后站着,前面是俞家的亲戚与俞父生平的至交好友,俞成蹊捧着小盒子,看着还没缓过来,脸上尽是茫然。

  别的事情都交给了母亲处理,他只关心如何送好父亲最后一程。

  守灵的三天里,他的意识都是空白的,时而想起父亲严厉的斥责,时而想起父亲笑着帮他拼装散架的汽车模型。

  流程一切从简,留不得太多时间让他沉浸在悲伤里,母亲安慰他说这次他父亲要好好休息了,会在天上看着他。

  “他是不是怪我,他走前我还在和他吵架。”俞成蹊道。

  俞母道:“他是你爸爸,不会的。”

  下葬时俞父的某个好友掉下了眼泪,告诉俞成蹊要好好生活,俞父每日最挂念的便是他。俞成蹊点头应了,一路将那位叔叔送出墓园,直到对方上了车。

  crush五个人留到了最后,陆千江拍了拍俞成蹊的肩膀,说节哀顺变。

  人生憾事那么多,容不得一一挽回。成长往往也不是一场场单向选择,而是目送所有的选项陆续消失,这是必经遭遇。

  俞成蹊说要独自留一会,穆因看他脸色惨白,让他怎么样也吃点面包,俞成蹊摇头道:“不用,你先回去休息。”

  俞父有位长期联络的医生,说俞父长期间的精神压力埋下了病根,反复的发作没给他摇响警铃,年岁的增长又不留情,他反倒越来越不爱惜自己,导致人说没便没了。

  俞成蹊这时不需要陪伴,只觉自己的忏悔太少,过去的那么多时间里哪日不够他去开口,问一下身体是否无恙,提醒他不要过于操劳,都不至于到今天追悔莫及的局面。

  穆因走几步便回头望一眼,于是落后了一截,队友们穿着暗色西装,每个都面色沉痛,一言不发地往保姆车那里走,突然穆因停了下来,他扫了眼不引人注目的角落,那里的松柏树摇了一摇。

  有个狗仔拿着相机从那里出来,朝他歉意地鞠了鞠躬,作势要走。crush另外四个人没反应过来,等宋和彦后知后觉地抬起头,穆因已经三步并两步地拦住去路,拎住了那个狗仔的衣领,不假思索地挥了一个简陋但有力的左勾拳,打在那人的下巴。

  那狗仔长期跟随crush的行踪,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穆因会如此愤怒,以前在超市拍了他一路都没见怎么生气,狗仔一时都懵了,扶着下巴倒在树上,死活抱着单反相机。而穆因狠踹了狗仔几脚,他这个过程中没说脏话,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,等到狗仔吃痛地松了手捂住小腹,穆因夺了单反翻阅了下照片,再抽出卡来干净利落地销毁全部存图。

  见他要掰断储存卡,狗仔手撑着地面想要再去争抢,没等几个未反应过来的队友上前来制住,穆因把他重重地踢翻在旁边,碎成两半的储存卡随即掉落在侧,平日从不见冷脸的少年压着沙哑的声音骂了句“畜生”。

  ·

  短信里积了一堆未读消息,后面整理父亲的遗产也少不了些头痛的场合,俞成蹊逐渐学会去应对这些社交,着手于曾经想都没想过的事情。

  出了墓园,俞母给他打电话,说整理好俞父留下的东西后再和他面对面详谈,他有气无力地说这些近期不急。

  “现在人都散了?”俞母问。

  “是,你要来看看他吗?”俞成蹊问。

  俞母顿了顿,道:“再说吧。”

  俞成蹊浑浑噩噩地去了父亲的房子,之前特意不让人过来收拾,所有的摆件都还在原地。

  跟着母亲一起离家后他再也没去过这个家的楼上,也没留过一夜,没想到自己的房间都有人按时来整理,随时便于他来入住,铺着的被子还是当季的空调棉被。

  书房他忘记带走的模型没落下一点灰尘,还添了几样新款。成年生日过完他很快考了驾照,俞母不缺给俞成蹊挥霍的钱,他也不在意能否得到父亲曾对他许诺的车子,反正俞母也是会给的。

  但在他理所当然地无视俞父时,俞父为了给他创造这无忧的环境,在背后费了多少心思,而最后却发现这些都是白费,自己的儿子已经走远,不需要他这份礼物。

  各自都有错误,此刻全部转移到了俞成蹊身上让他独自承担。

  书柜里除了些原文书籍外,还有俞成蹊幼儿园、小学到初中的读物,在这些书里格外显眼,忽地幼稚起来。

  不管是在父母离婚前,还是搬出这里后,他都未感受到过明晰的温暖,比起他们的儿子,他更像是一种装饰品,可以攀比可以摆放,也可以成为闲暇时的想念之一,但不会变成早点回家的理由。

  “爱”这个字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羞于提及,连同他也这么觉得,以为人的情感太过善变太过脆弱,投入即是浪费。

  家庭对人怎么能没有影响,他尽力把这看淡,在性格塑造的过程中还是没法避免。沉默寡言也好,与人建立疏离感也好,都是让他停止对人情的过度幻想,免得再一次次失望。

  可还是不行,他没法完全做到,所以这时候除了感慨外,悲伤占满心里剩下的部分。

  他在书房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会,开始回想和父亲发生过的对话,争执占了大半,而对话本来便很少很少,少得堪称可怜。

  “好点了没?”潘正明打电话来问他。

  俞成蹊道:“好点了。”

  公司知道俞成蹊家里情况,经过了这件事指不定会怎么样,说不定俞成蹊要因此退圈,潘正明急着来看他态度是意料之中。

  “这次回归会参与的。”俞成蹊补充道,“不用担心。”

  距离回归没剩过久,他们一眨眼便出道了五年,以前每逢出道纪念日,都觉得自己还是新人,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,见了明星那全该称呼为前辈,现在再看居然已经五年有余。

  直到半夜,俞成蹊才回宿舍。穆因没有睡,小声地和他说潘哥来过宿舍,惯例给他们加油打气。

  说完了今日的琐碎,穆因再碰了碰俞成蹊的胳膊,说:“你还好吗?”

  俞成蹊道:“只是不大适应,以后就没有爸爸了。”

  穆因抱着他的胳膊,俞成蹊有好几天没安稳地睡过一觉,今夜还是难以入眠。他动了动身,侧头去看穆因,正好和穆因对上视线。

  “还是睡不着?”穆因道。

  “你怎么也睡不着?”

  穆因朝他弯了弯眼睛,道:“我也有心事啊。”

  看到俞成蹊这样失魂落魄,穆因想起自己,反应却没有俞成蹊那么大,因为真正意义上的父母仅存于自己的想象

  中。

  他连一点记忆都没有,而课本中每次讲到母亲的慈爱或者父亲的威严,他都无法把这套入自己的养父母,他们的那份慈爱与威严都给了弟弟,自己是旁观者,想要分毫那都是讨要,久而久之他觉得可笑,自己不想要这份施舍。

  俞成蹊不会知道他所失去的是自己没拥有过的东西,穆因不对自己的境遇感伤,他相比之下更加心疼俞成蹊。尝试去争取了本可以得到的那份爱,转眼便是什么都没了,这个落差之大,他光是旁观,都觉得自己连通了俞成蹊的悲欢。

  穆因又凑近了些,而俞成蹊便抵在他的肩头,他拍了拍俞成蹊的背,以极亲密的姿势。

  这副温柔的样子和早晨抓住狗仔的凶狠出自同一个人,穆因为他有了尖刺,也为他没有棱角,他听着俞成蹊浅浅的平静下来的呼吸,看到光漏进房间,然后慢慢照亮目所及的每一寸地方。

  楼上传出周让的拖鞋声,他意外地想要再赖一会床,想多看一会爱人的睫毛。可惜临近回归哪容得他这么松散,即便没有闹铃来捣乱,周让见穆因没有起床,都开始敲他的门。

  ·

  俞成蹊说了让潘正明不用担心,他便真的不用潘正明担心。练舞练歌都是百分百地去投入,而且比以前还要努力。

  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,发歌前周让不知从哪儿求来一道符,说是保佑这次专辑大火,贴在专辑上虔诚地念叨了好一会。

  先前那么多次心态起伏,大家对歌曲大红这事说实话没抱多大希望,毕竟出道五年有余,团队回归都做到什么程度,各自心里有数。公司为了刺激销量,队内人气较高的林沒甚至扛着被骂的压力当主c当了两次,组合专辑的水花也是一年不如一年。

  周让念叨完了,刷新网络的实时反馈,他实在紧张不过,在客厅里走了几圈,还是为了明天的打歌舞台回房休息。贴了符咒的专辑立在茶几上,谁都没有去动。过了一会,周让又扎了个小辫子下来了。

  料到他们今天会心情激动,潘正明打电话来告诉他们明早要辗转三处地方,睡不着也要躺一会。

  “公司这次给我们买了那么多水军?”陆千江不可思议道。

  潘正明道:“不,是真的。”

  客厅沉默了会,穆因舒出一口气道:“都被嘲习惯了,突然被表扬了下还是蛮不适应的。”

  “是不适应,和假的一样……我是在做梦吗……”宋和彦喃喃道。

  过后林沒打电话来给陆千江,也是语气飘忽,问:“你买水军了?”

  很多偶像组合的专辑主要靠粉丝刷数据撑起半边天,而crush的情况都不需要赘述,出不出名全靠名,周让瘫在沙发上给自己掐指一算,得意洋洋道:“命里自带路人缘。”

  他头发染成了亚麻金,浅得有些白,后梢留长了扎了个小团子,装作算命先生的模样很滑稽,唱跳时是帅气满溢的。

  今年暑假放得长,本来穆因的暑假末尾该是匆匆忙忙赶完回归期的行程,crush的回归一年比一年短促,但这次看到有了水花,或许得做出调整。潘正明对这事一直在亲手管,不需要穆因多担心,他全听公司的安排。

  因为曲子的反响热烈,所以接下来的时光都流淌得平稳如意。打歌舞台落幕会飘着白雾或是彩带,场地恍若梦境,而现实也像是一场梦。

  这对俞成蹊来说是最累的一次回归,那么久了也没让人发现端倪,以后也不会露出任何让人窥探出情绪的线索。穆因知道他一定是疲惫的,可是那晚抵在他肩头的俞成蹊,已是展现出最悲伤的一面。

  他好像真看破了生老病死的常态,但其实仍逃不开俗世的悲欢,父亲与他相处的时间是那么少,给他的快乐与关怀更是等同于没有,他还是能为儿时的汽车模型、替父亲或许为自己有过的忧愁,不可遏制地觉得心意难平。

  俞母知道儿子的愧疚,在电话里和他说道:“你还没懂你爸么,他只是想赢,不管真相对错,他反正一定要是对的。”

  如此直接的话语此刻少了几分锐利,它被死亡冲淡了,但俞成蹊也不想多听安慰,穆因默契地不再与他提及,在家里人打电话给俞成蹊时,每次都适当地回避。

  俞成蹊当穆因与自己契合到细节都熨帖,故意不知道穆因为此有多放不下心来。

  穆因想在那些时刻给俞成蹊一个不知该如何回应但足够温暖的拥抱,可他不安地徘徊在门口,茫然着自己是否够格。这种茫然转瞬即逝,他不愿意让俞成蹊手足无措地被动接受这份关怀。

  之后说是难耐,不如讲成自己太过无用,没法自信且坦然地走得那么近,近到他心里最深处,只能够在舞台谢幕时握着俞成蹊的手握得更紧一点。

  出了打歌的电视台,潘正明走在穆因边上,和他说:“加了几档综艺要走动一下,你最好还是参与,看看自己适不适合,明年毕业了可以投入到这方面去。”

  穆因点点头,潘正明让他在学校里小心点,现在火得红里发紫又透黑,可能对正常生活的影响有点大。

  ·

  岂止是有点大,要不是这次的回归,穆因在别人的印象里都更偏向于歌手而不是偶像,如今讨要合照的多了几倍,买奶茶都有人跟风购入同款,学校附近奶茶店和甜品店都出了穆因喜爱种类,代购者或是来打卡的粉丝络绎不绝,每日都需提前预定。

  这是人气垫底的队员的情况,从宋和彦口中得知,周让因为每次走机场差不多都被两个保镖夹着腾空走,已经看着机场便反射性犯晕。

  他这边有人来攀交结友,昔日熟的不熟的个个开始没事都来互动几句,俞成蹊那边更加不少。

  如果和穆因说俞成蹊和梁舒在公司偶遇,他都要晃神一下回忆梁舒是谁,把先前拒绝合作的事完全忘在脑后,只是依稀有点大致。潘正明与他诉苦过,讲梁舒很想要这资源,以为同公司的业务必能落在自己头上,没想到扑了个空。

  梁舒与俞成蹊很自然地提起穆因,道:“他与吴小姐要出的合作曲快上线了吗?”

  俞成蹊出于礼貌地回答说是,梁舒又道:“我当时困惑很久他怎么偏偏与吴月风合作,才回忆起他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吴老板,之前聚会上看到他与吴老板,忘了和他打个招呼。”

  梁舒看俞成蹊没顺着她的话回复,也不继续说了,问:“你等下要去哪儿?”

  俞成蹊低头看了眼手表,道:“和人吃饭。”

  他侧过头来,梁舒才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,揣摩着估计俞成蹊对此毫不知情,她有意让穆因不痛快,今日难得开心了些,狡黠地对俞成蹊笑了笑,如刚刚随手做了个小小的恶作剧,道:“那再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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